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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东巴画:竹笔清风,木牌古韵,不加雕琢

东巴教中固然有很多与大千世界鬼神天地对语的玄秘教理奥义,但更多的是充满情趣魅力的神话、传说、故事、诗歌、绘画、音乐等。

东巴教中固然有很多与大千世界鬼神天地对语的玄秘教理奥义,但更多的是充满情趣魅力的神话、传说、故事、诗歌、绘画、音乐等。它们形成东巴文化一座闪烁着奇光异彩的艺术之宫,它如同暮色晨光、霜秋月明中玉龙雪山顶那一片美丽纯净的云霞和那一派清虚纯然之气,使人进入一个清幽明丽而又古色古香的幻化灵界。东巴教中的艺术之苑,是一个云霞明灭,饱蕴山之灵、水之魂的世界。

竹笔清风

横断山脉的丛山峻岭中,苍松翠柏掩映着青青幽篁,竹影婆娑,尽得天地雪域之精魂灵气。竹子是东巴教中的一个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生命神、畜神、谷神居住的竹篓,祭天用的神米竹篓,驱鬼的竹杈“曼开才”等法器,无一不是用山中的青竹制成。东巴口诵经和民间歌调中都有古老的“采竹之歌”,详述在山野林间找好竹子做各种通神之器的过程。

东巴用这饮风吸露的青竹削制成笔。这种笔在纳西语中称为“梦奔”,约长20厘米,宽约1厘米,用刀将一端削成尖锥形,在尖锥顶上刻出一条长约2厘米的裂口,使墨水从中流注而出。过去,东巴在用它写经作画之前,要净手焚香,清心涤虑,呼唤神灵保佑其写出好字,画出好画。一派庄严圣洁中,笔下流泻出万卷秘笈,丹青神韵。

东巴文化中的绘画大致可以分为竹笔画、纸牌画、木牌画和布卷画。竹笔画主要指用尖头竹笔所绘的东巴经图画,包括经书封面装帧、经书扉页画、题图、插图、各种图画符号和画稿。用竹笔写成的东巴经本身因由图画文字和象形文字两种混合写成,也有突出的绘画特点,是典型地反映了“书画同源”的艺术珍品;一卷卷经书可说是一册册书画。东巴经书样式一般为横长竖短形,横长约27 -29厘米,竖宽约8—9厘米,在左端用线装订成书,从右往左翻页书写。 内页一般每页打横线分成3行或4行,从上行开始从左往右书写经文,写完一句,便画一条竖线隔开,继而又写下一句。写完一行又从左往右写第二行和第三行,然后再翻页如此书写。占卜书则一般比经书小,多在上面装订,从下往上翻页书写。有的经书用红、黄、绿彩色添绘,黑色的象形文字与单纯明丽的色彩交相辉映,有一种儿童画般的拙挚之美。

东巴经书的竹笔书法艺术

东巴经封面形式分横本横写和直本横书两种,均在封面正中画出长方形图框,框内书写经书所属仪式和本书书名。框外多画法轮、宝伞、净水瓶、如意结、法螺、莲花、双鱼、宝珠等宗教图案,缀饰以云霓花草、水波等。有白描,也有彩色,彩色用嫩松果尖或用毛笔平涂,色调明亮而谐和。

东巴经的扉页和题图也是竹笔画的重要构成部分。一般绘的是经书中的神或人主角,如《创世纪》的扉页多绘男女主人公──纳西始祖崇仁利恩和衬红褒白命;《鲁般鲁饶》绘殉情的男女主人公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勒盘;有的则画一个神明东巴(即半神半人性质的东巴)或为人祈神送鬼,超度亡灵等的东巴祭司形象。扉页和题图画一般都着色。

最能集中体现竹笔画风格的是东巴经中的画谱部分,画谱在纳西语中叫“扩奔”,“扩”指木牌画,“奔”意为“古谱”,“课奔”即是“木牌画画谱”之意,相当于东巴初学绘画的课本。同时也用为在东巴教仪式准备过程中制作木牌画的蓝本或参考范本。画谱外形一般略大于东巴经书,所用纸张亦与东巴经相同。按内容可以分为可供通用的综合性画谱和单一性画谱,后者是某一仪式的专用画谱。有以墨素描的画谱,也有色彩富丽的着色画谱。从画谱“扩奔”一词的纳西语本义可以看出它是木牌画艺术发展的产物。东巴教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仪式,每个仪式上都要用很多相应配套的木牌画,要画成百上千的鬼神精灵,奇禽异兽,对于初学者并非易事;且这些人神鬼和动物都是宗教圣典中的知名者,要有一个大体认同的形象。

因此需要把这些形貌服饰特征各异的形象大体固定下来,分类注名,作为谱典传承,方便学习绘画。画谱一般多由世所公认,才艺超群的大东巴画成。一代代画艺精湛的东巴都首先从画谱开始临摹学习,但学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墨守成规,而是大胆创新,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这就是如今所见的众多东巴画风格迥异,各具特色的原因。

东巴画谱的内容十分丰富,包罗万象,内有各种神人鬼怪,鸟兽虫鱼、山水云霓、花草树木、日月星辰、衣冠服饰、狩猎游牧、吹弹歌舞、纺麻织布、砍伐拉车、骑马狩猎、男女恋情等,再现了纳西族的自然崇拜观念和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竹笔所绘经卷画笔力劲健刚直,清新古朴、线条简练、粗细有致、棱角分明,其清朗风格有着一种青竹般的气韵。所绘的人神形貌古朴、和蔼可亲,透露出东巴教浓郁的人间气息。所绘飞禽走兽快笔勾划,流利舒展,形神毕肖,仅《马的来历》这本经书中就画有百多匹马,动态各异,形象壮硕、生气灵动,是原始图画与文学相结合的艺术杰作。

德国收藏的东巴纸牌画 杨福泉/摄

东巴画中的纸牌画指画在多层厚纸粘合而成的硬纸牌上的绘画。纸牌画分占卜纸牌画,主宰大自然的精灵“署”之画,以及东巴的五幅冠等。占卜纸牌画又分别与各种卜卦方法相对应,如看人的生辰八字的“左拉”卜,共有30块长方形的卜图,每一张图支配两年的运道,30张图即合六十花甲子之数。一种是“巴格”卜(青蛙雌雄五行卜),在一张绘着“金黄大蛙”和分居四方八面十二属相动物的图上依五行八卦之法占卜;另一种是抽图片卜,共有33张图片,每片上端系一棉线,届时如抽签一样由求卜之人抽出,请东巴依据画面内容译解。占卜纸牌画将着色卜像内容画面诸如人神鬼或动物与单色象形文字融为一体,有的是图画与文字相互交叉于画面,如“左拉”卜即如此。而如“抽图片卜”则是把与卜卦有关的灵禽异兽、宗教吉祥物、卦像内容绘在纸牌上方,下面则全是象形文字的内容说明。

纸牌画用于各种东巴教仪式,画面约1市尺大小,用时用竹棍夹住画面,插在蔓菁、萝卜或洋芋上,可随仪式的程序移动。早期纸牌画多用竹笔画成,后来亦产生了用毛笔绘的纸牌画。内容有各种人面人体神、半人半兽神、奇禽怪兽、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等,寓宗教的神秘性与大自然之美于一体,写实与夸张、变形诸艺术手法并用,字与画浑然一体。

木牌古韵

在各种东巴教的仪式上,可以看到一个独特的宗教艺术奇观,名目繁杂的各种祭坛上插着很多用松木制作,长25─40厘米,宽4─5厘米的木牌,上面绘着千姿百态,色彩斑斓的图画。在一些林木森森的水源处,也会看到这种环绕水源而插的木牌画。这是纳西山民用于祭祀司掌大自然之精灵“署”的,相传水源是他(她)们喜欢的栖息地之一。

纳西东巴木牌画 杨福泉/摄

木牌画是东巴文化中很古老独特的一种绘画艺术形式,纳西语称之为“扩标”。在古代,木牌用一种称为“梅”的树木制作,后来普遍用松木制作。用一种特制的古代割刨将木牌刨平后绘画。木牌分尖头形和平头形两种。尖头形木牌一般绘神灵和被认为是善的大自然精灵“署”、龙及其它精灵;平头形木牌画种种鬼怪。但也有用尖头木牌兼绘善神恶鬼的。木牌画用于东巴教的各种仪式,不同仪式都有相应配套的木牌画。如祭大自然之神“署”的“署古”仪式所用的木牌画主要是画各种“署”精灵。“署”这个相传是人类的兄弟的大自然之神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有居住在东西南北中五方的“署”,他们的颜色分别与五方对应,如东方为白色、南方为绿色、西方为黑红或铜红色,北方为黄色,中为斑杂色;天上地下的“署”;分别管辖着一个山的“署”,东巴经中称为“丁居丁资”,直译即“一山一首领”;管着一个山谷,称为“丁巴”的“署”;各种男性“署”和女性“署”首领,即东巴经中所称的“署欧斯沛”;长着各种野生动物头而有人的身子的“署”、人首蛇身的“署”、头戴五彩花卉或头有绿色灵蛇缠绕的“署”;此外还有被认为是邪恶的“署”鬼,东巴经中叫“署夺”,直译意是“傻署”。

这些名目繁多,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署”精灵画在那木牌上,在加上那众多与“署”打交道的神灵,无疑构成了一个令人眼化缭乱的精灵世界,一片眩目的神秘色彩。

不仅纷繁复杂的鬼神世界反映在木牌画上,深重的人世悲欢也深深地铭刻在木牌画上。如用于超度殉情者的“哈拉里肯”仪式的木牌画多达五六十块,上面所绘的都是与过去席卷丽江各地纳西族的殉情悲剧有关的神人鬼怪,如纳西青年普遍视为爱神的殉情鬼首领尤祖阿主夫妇、相传在银河和星辰中自缢殉情的天之女和地之女、相传第一个殉情的女子开美久命金,在高山草场上自缢殉情的牧羊小伙子、天与地之间骑着犀牛的的殉情鬼女首领,骑红虎的东方殉情鬼女首领、骑着青龙的南方殉情鬼女首领、骑着水獭的北方的殉情鬼首领、用挤奶桶上的绳子自缢殉情的美丽女子、在高山云杉树上殉情的首领之女,用弓弦自缢殉情的首领之子、在高山牧场白毡房里自缢殉情的女子、7个后来成为“风鬼”和“风流女”首领的殉情女子等等、还有种种天上地下与人一样殉情的飞禽走兽等等。这些木牌画上所绘的殉情者骑着奇禽怪兽,身穿美丽的衣裳,头插五彩的“殉情之花”,在他(她)们的周围是各种殉情的音乐媒介口弦、竹笛等;云霓星辰、白风白云与他们相伴随……在这简朴的木片上渲染出一片奇谲变幻,瑰丽迷离的艺术形象和审美意象。

这种奇特的宗教木牌画历史悠久,据汪宁生先生的研究,纳西族木牌画与我国西北地区汉代遗址出土的人面型木牌有传承关系。这种西北出土的木牌在考古报告中称为“人面形木牌”、“木撅”或“杙”。1906-1908 斯坦因在敦煌汉代烽燧遗址中首次发现。1927-1934年,中国、瑞典合组的西北科学考察团发掘居延汉代遗址时,此物又有大量出土。70年代在居延出土的大量汉代简牍和文物中,亦有这种木牌。“人面形木牌”一般长20--25厘米、宽4--5厘米,多将一端削尖,另一端作平头或楔形头,其上用黑红两色绘一个“人面”形象,状极狰狞。这种木牌形状大小与东巴教木牌画大体相同,亦是用于插地祭祀。只是就所绘内容而言,“人面形木牌”比东巴教木牌要简单得多。敦煌与居延等地自古就属于古羌人活动范围,木牌画鬼神插地祭祀之俗,原应是羌人的古俗,作为古羌人后裔的纳西人沿袭了这种古俗。人面形木牌上只用黑红二色绘各种奇形怪状的鬼神面孔,而东巴木牌画上的内容则丰富而复杂,集各种神灵鬼怪、人物和大自然事像于一体。有的还以象形文表明其内容,鬼神形象绘得比较细致,可见东巴木牌画是在古羌人木牌画的基础上发展变化了的宗教绘画形式。东巴图画象形文字在东巴教和纳西族民间都称为“斯究鲁究”,即“木头和石头上的痕记”或“木之记录,石之记录”,这也意味着石上的画和符号(诸如岩画)和木牌上的画和符号可能是纳西族最古老的文字表现形式和载体。

笔者在国外一些研究本教的书籍,诸如德国霍夫曼(Hoffmann.H)的《西藏本教历史概要》和杜奇(Tucci.G)的《西藏宗教》等书籍中发现藏族本教的仪式上也使用一种尖头形木牌画,上面绘有神灵和其它图案。本教与纳西东巴教有密切的关系,而且二者都与古羌人的宗教文化有关。在敦煌出土的反映藏族前佛教本土文化的吐蕃文书中也发现了与东巴经内容极其相似的内容。这些都可以作为敦煌等地出土的“人面形木牌”与东巴教木牌的渊源关系的佐证资料。从这种古老而神秘的木牌画中,可以听得到来自遥远过去的一支苍茫古歌,这支歌的宗教历史文化内涵是意义深广的。东巴教的木牌画多用矿物质或植物制作的红黄兰等色彩涂色,平顶木牌画则不用彩色。早期的木牌画可能如人面形木牌形木牌画一样只用简单的颜色或不着色,用东巴传统的自制竹笔绘成。绘木牌画时,先用炭条或毛笔在木牌画上线描造型,然后再涂上色彩。东巴教有专门的木牌画稿本,有画谱和范本性质,供初学者使用。但画技娴熟的东巴作画时不打草稿,用粗犷的墨线描绘,一气呵成,着色时也快捷简约。所绘的神人兽形貌古怪,造型奇特,但神态表情十分生动,极有灵气。线条粗犷豪放,自然流畅,着色鲜艳但艳而不浮,有明快稚拙之美。

上述木牌画、纸牌画、竹笔画是极具纳西族古代艺术风格特点的绘画,它们显露出一种朴质古奥、粗犷率真、自然朴野的风格,信笔画来,不加雕琢,如行云流水般舒展流畅。用笔大刀阔斧,简约爽快,色彩也单纯明丽。神、人、动物的造型不刻意求真,运用夸张、变形等手法,突出特征,在自然流利的造型中透出灵气韵味,画面上古朴的民间宗教的意识观念与民俗人情味相互交融,既有怪诞奇特,洋溢着玄思妙想的人神形象,也洋溢着平和拙稚、单纯明快的民间气息。(文化丽江 杨福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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